赵宏伟，中航国际租赁有限公司董事长，上海市租赁行业协会会长；
祝建，中航国际租赁有限公司风险管理部，图卢兹商学院（Toulouse Business School）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编者按：本文以飞机租赁为例，分别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三家国外租赁公司和三家中资租赁公司，然后运用 CAMELS 评价体系，对这六家租赁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数据进行实证分析。通过实证结果的对比，本文总结 出我国租赁公司与国外先进同行之间存在的差距主要在资本充足率、管理水平和流动性三个方面。最后，本文针对这三方面的不足，并结合我国租赁业的实际情况及笔者的从业经验，对我国租赁业的未来发展提出了相关建议。
CAMELS 评价体系适用性问题
CAMELS评价体系最初是由美国联邦监管机构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发展起来，并主要用于对商业银行进行业绩评估的一套方法。该方法经长期改良和演化，现已成为广泛应用于对各类银行进行多方位评估的一个标准体系。CAMELS评价体系由六方面要素构 成：资本充足率（CapitalAdequacy）、资产质量（Asset Quality）、管理水平（Management）、盈利能力（Earnings Ability）、流动性（Liquidity）和对市场风险的敏感度 （Sensitivity To MarketRisk）。该体系要求评价者根据被评价对象的实际情况，选取合适并可计算的指标来分别代表上述六方面的要素，并通过各指标计算结果的比较来对被评价对象进行全面评价。
CAMELS评价体系目前虽主要被用于对银行业进行评价，但笔者认为该体系同样可用于对租赁公司进行评价，理由如下：
一在资本充足率方面。鉴于目前国内金融租赁公司的控股股东即为银行，这些租赁公司作为银行整体的一部分，也受到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等在最低资本充足率方面的监管。即便对于那些在股权上独立于银行的租赁公司，其也受到其他监管机构在杠杆率方面的限制。如我国内资租赁公司就受到商务部对其杠杆率的要求限制，最高杠杆率不得超过10倍。故和银行业一样，资本充足率同样是衡量一家租赁公司资本实力及风险水平的重要因素。
二在资产质量方面。租赁公司的资产质量除了和银行一样指其下游客户的还款能力外，还受到租赁项目中租赁标的物的可使用情况及二手变现价值等方面的影响。和银行业一样，资产质量不仅直接影响到租赁公司的盈利能力，还会影响到公司的再融资能力， 甚至是可持续经营能力。
三在管理水平方面。管理水平是对任何公司进行评价的重要因素之一。这方面，银行和租赁公司在公司的主要组织架构上存在很多相同之处（包括业务部、风控部、法务部等部门的设置），在很多业务的管理流程及衡量管理水平高低的主要标准上也趋同，都是实现公司运营效率的最大化及风险暴露的最小化。
四在盈利能力方面。盈利能力也是评价一家公司的重要因素之一。租赁公司和银行基本的盈利模式均基于借贷之间的利差（当然两者也都在发展除利差之外的其他服务事项），两者对下游客户都形成的是债权融资；此外，影响租赁公司和银行盈利能力的基本因素也趋同，主要包括对上游资金端的融资成本、对下游客户的议价能力及客户的还款情况，以及市场上资金的整体供需情况等。
五在流动性方面。流动性对银行和租赁公司来说都是衡量短期内可持续经营能力的一项重要因素。其对于租赁公司而言，一方面可以反映负债情况及再融资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可反映下游承租人的还租情况及业务的发展速度。
六在对市场风险的敏感度方面。和银行一样，资金对于租赁公司来说既是“原材料”又是“产成品”， 故如利率及汇率等的波动，在影响银行业的同时也会给租赁公司带来风险。
综上，CAMELS的六大要素也构成对租赁公司进行评价的完整体系。这就是下文笔者使用CAMELS对中外租赁公司进行对比分析的理论基础。当然，在强调CAMELS评级体系对租赁公司适用性的同时，笔者也很清楚，租赁行业与银行业相比有其更注重“融物” 的特点，且正是这一特点导致了租赁项目的复杂性和长期性。基于此，本文在为上述六个要素选取具体计算指标时，力求将这六要素的定义与租赁行业的特征及租赁公司相关数据的可得性有机结合起来，使针对 CAMELS六大要素的具体计算方法更加适用于租赁业。
另外，结合租赁公司实际，考虑到租赁公司资产质量的好坏与其利润表中的“资产减值”项紧密相关，故本文转而选择以“资产减值/总资产”来计算该要素。再以管理水平（Management）要素的计算为例。严格来讲，一家公司的整体管理水平并不能完全加以量化衡量，因为诸如公司治理水平、内部控制环境、业务流程设计，以及人力激励机制等无法进行量化的因素均会影响到该公司的管理水平。基于这一原因，同时考虑到CAMELS体系的完整性，本文选取了“主营业务收入/总资产”来计算该要素，因为 笔者认为，一家公司利用其总资产创造收入的能力，应可大致衡量该公司的整体管理水平。
CAMELS的计算结果
笔者收集了上述六家样本公司对外披露的近三年的全部年报，并在对数据进行可比化处理后，运用上述 CAMELS 体系的计算方法算出了六家公司近三年的 CAMELS 六大要素的全部数据。
将上述计算结果进行对比可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在资本充足率方面，三家中资样本公司的该要素计算结果全都小于另三家国外样本公司，说明中资租赁公司的资本充足率显着不如国外同行，面临较大的杠杆风险。
第二，在资产质量方面，三家中资样本公司的该要素计算结果与另三家国外样本公司相比总体处中游水平，说明中资租赁公司现有的租赁资产质量并不算差，但仍有改善的空间。
第三，在管理水平方面，三家中资样本公司的该要素计算结果同样全部小于另三家国外样本公司，说明中资租赁公司现有的管理水平（尤其是租赁资产的周转效率）显着不如国外同行，中资租赁公司在运营效率方面有待提高。
第四，在盈利能力方面，三家中资样本公司的该要素计算结果与国外同行相比并不差，说明中资租赁公司具备较好的盈利能力。
第五，在流动性方面，三家国外样本公司中有两家的该要素计算结果显着高于三家中资样本公司，说明中资租赁公司对流动性风险的管理有待进一步加强。
第六，在对市场风险的敏感度方面，三家中资 样本公司的该要素计算结果与国外同行比并没有显着差异。
计算结果原因分析
第一，导致中资租赁公司资本充足率不高的主要原因是国内对资本充足率的要求低于国外且租赁公司的杠杆率普遍偏高。根据《中国银监会关于实施〈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试行）〉过渡期安排相关事项的通知》的要求， 银行系租赁公司的最低资本充足率在2018年底前要逐步由原来的 8.5% 提高至 10.5%；在《关于从事融资租赁业务有关问题的通知》 中，对内资租赁公司和外商投资租赁公司则提出了“融资租赁试点企业的风险资产（含担保余额）不得超过资本总额的10倍”的要求，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均低于国外同行的平均水平。 并且很多租赁公司在追求资本投资回报最大化的驱动下， 还在不断地加杠杆，导致国内租赁公司的杠杆率水平普遍偏高。
第二，导致中资租赁公司管理水平（尤其是资产周转效率）有待提高的主要原因：一是国内租赁公司资产周转率偏低。目前，国内的租赁业务主要以融资性租赁业务为主，更注重“融资”功能及下游客户的信用，而对租赁资产的管理较为欠缺且通常租赁期限较长（融资性租赁的飞机项目的租期通常多在10年以上），这就势必导致国内租赁公司整体的资产周转率偏低；而国外租赁公司更多地是开展经营性租赁业务，更加注重对租赁资产本身的运营和管理，主要通过提高租赁资产的利用率来提高收益水平（经营性租赁的飞机项目的租期通常不超过5年，且在这期间租赁公司还会根据市场上二手机的变现价格伺机出售飞机，以快速回笼资金）。
二是人才机制不完善。近几年在租赁业快速发展的同时，国内相应配套人才的培 养和激励机制未能及时跟进，具备丰富经验人才的缺乏，致使很多租赁公司在具体租赁业务操作的过程中难以达到高效率。
第三，导致中资租赁公司流动性欠缺的主要原因：
一是目前大部分租赁公司的主要资金来源渠道还是靠银行信贷，较高的融资成本和单一的融资渠道使得许多租赁公司在扩张业务时无法及时获取足够的流动性补充（邱峰，2016）。
二是融资期限不匹配。 租赁业务（尤其是融资性租赁业务）的特征之一就是租赁项目的租期较长，因而要为每个租赁期持续数年的项目都找到对应期限的再融资，对大多数租赁公司是不易的，导致一些租赁公司以“短贷长投” 的方式借入短期流动资金来弥补长期租赁项目投放的资金缺口，由此造成国内租赁公司的流动比等指标普遍偏低。此外，租赁公司的流动性还与其客户群结构及宏观信贷政策等密切相关。
租赁行业未来发展的建议
（一）夯实资本充足率
1.政府相关监管机构应加强对租赁公司杠杆使用情况的监管，适当提高对租赁公司最低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同时鼓励各类金融机构通过股权投资的方式进入租赁行业。实际上，相关监管机构已在逐步提高对租赁公司最低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如银监会在《中国银监会关于实施〈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试行）〉过渡期安排相关事项的通知》中就要求在其监管下的 金融租赁公司的最低资本充足率在2018年年底前要 逐步由原来的8.5%提高至10.5%。这表明，相关监管机构已认识到了适当提高最低资本充足率的重要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努力将这些监管规定落到实处，切实加强对租赁公司杠杆使用情况的监管，并鼓励各类金融机构通过股权投资的方式进入租赁行业。
2.租赁公司在扩张资产规模的同时，不能放松对过高杠杆所可能引致的相关风险的警惕。租赁公司可根据实际情况为自己设置一个杠杆率警戒值，一旦杠杆率高于该警戒值，租赁公司应在资本金获得补充之后再行业务的扩张。
3.租赁公司在资本充足率出现不足时，除了找股 东注资之外，也可尝试在权益端拓宽股权方面的融资渠道，或在负债端适当开展合理的表外业务（如出售 现有的租赁资产包等）来降低杠杆水平。
（二）提高租赁资产管理水平
1.租赁公司要不断优化自身的业务流程，尤其是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积极探索由融资性租赁业务向经营性租赁业务转型，加强对租赁资产的管理能力、提高租赁资产的运作效率、加快租赁资产的周转率， 由目前的偏重“融资”功能向更注重“融物”的功能 转变。
2.租赁公司要充分重视对人才的激励和培养。 建立适当的激励机制在调动员工工作积极性并鼓励员工不断成长上具有关键作用。但如何建立适合租赁业特征的人才激励机制则是所有租赁公司面临的 一个难题。例如对项目经理的激励机制不能仅关注 其完成项目数的多少，而应兼顾项目的数量和质量。特别是考虑到大多数项目的租赁期都需持续数年，故合理的激励机制应不仅能有效地激励项目经理在 开展项目之前就能客观全面地对租赁项目做出评价， 在项目开展之后的数年租赁期内，也能一直保持对 项目的跟踪和维护。人才的培养和储备，也是决定融资性租赁公司能否成功转型为经营性租赁公司的关键所在。
以飞机租赁为例，经营性租赁较之融资性租赁更需要有人才的支撑： 在飞机的采购方面，在经营性租赁中，租赁公司需充分结合自身对未来航空市场的预测及其现有的客户基础及机队组合等情况，自行做出所需购买飞机的具体机型和数量等决策，并承担由此产生的风险。这就要求租赁公司除了要具备多样化的融资渠道以保证资金量的充足及成本的降低之外，还需具备对飞机市场现有及未来情况有敏锐洞察和准确判断的相关专业人才。在飞机的运营方面，租赁公司不仅仍持有飞机的所有权，且还需承担依附于所有权的相关风险，故租赁公司在飞机租赁期内要时刻保持对飞机运营状态的监管及对飞机机况的检查和维护等。这就要求租赁公司需具备熟悉飞机的检查和维护等方面的专业技术型人才。经营性租赁的租期通常较短，故租赁公司需在每次租赁的租期结束之前就要提前考虑该飞机的续租或转租 等事项，并尽可能减少飞机在两次租赁之间的闲置时间，以最大限度地提高飞机的使用率。这就要求租赁公司需具备拥有广泛的客户网络及通畅的信息交流渠道以使标的飞机能尽快找到下家的相关人才。在飞机的处置方面，在经营性租赁中飞机的所有权始终归属于租赁公司。这就要求租赁公司需具备能够判断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有效处置旧飞机的相关专业人才。
（三）加强流动性管理
1.租赁公司应积极尝试不同的融资渠道及融资方式，尽可能使公司的融资渠道多样化、融资方式灵活化，不仅要考虑融入资金的成本，也要兼顾融入资金的期限、币种及该渠道的可持续性等各方面。具体来说，除了股东及银行之外，租赁公司还可以通过资产证券化、转租赁、保理、发行各类债券和票据、IPO、海外美元债等方式进行多样化融资。
2.租赁公司应实现对现金流进行预测的常态化， 从审慎的角度出发，对未来一定期限内的三类现金流的流出及流入情况作动态预测，以实现在流动性风险暴露之前就能主动找到资金来源，以弥补可能出现的资金缺口。例如,当某一项目出现还租不正常时，租 赁公司应审慎地评估与该项目有关联关系的其他项目 或与该项目同处一个行业或一个区域内其他项目的还租能力，并适当地增加账面上的备付资金。即租赁公司一方面要未雨绸缪，保持对公司现金流的动态预测，并在资金缺口实际暴露之前就主动寻找补充的资金源；另一方面，也要在开展租赁业务时对下游的客 户群在行业及区域上进行合理的分散，避免因宏观层面对某一行业或某一区域的信贷政策出现变化，而导 致租赁公司的现金流情况出现大波动。
3.租赁公司应不断完善财务信息的系统化。科学 的决策要有一个科学的决策支持系统。租赁公司应实施科学有效的现金流预算机制，对公司月度现金收支实施动态平衡管理，制定合理的现金存量，在确保公司现金流稳健运行的基础上，也能合理地降低公司的备付成本。
